【曦澄】凤求凰（七）
（十三）
江澄写下最后一个字，将笔搁在砚台上，揉了揉酸痛的手腕，顺便给了坐在他旁边睡得酣畅淋漓的聂怀桑一记爆栗。
“唔……”
聂怀桑揉着头坐了起来，一张脸被太阳晒出了薄红，他正想抱怨江澄下手怎么这么重，就看见整整齐齐的一叠纸放到了自己面前。
那上面赫然是今日蓝启仁留的课业，更重要的是，字迹与他本人的简直像了个十成十。
“晚吟兄！你最好了！”
江澄一脸嫌弃地推开了聂怀桑热情的拥抱，抢过他放在桌上的折扇，有模有样地扇了两下，一双杏眸中满是自得。
“举手之劳罢了，怀桑兄觉得，江某模仿得如何？”
聂怀桑一觉醒来，心头大患竟然没了，一时间欣喜至极，立刻知趣地开始夸赞：
“莫说蓝启仁，便是我大哥也瞧不出，晚吟兄，你堪称……堪称天纵奇才啊！”
江澄失笑，一些偷梁换柱的不入流小把戏，可是辱没了天纵奇才这四个字，不过他江晚吟向来喜欢这些好听的话，飘飘然道：
“雕虫小技而已，怀桑兄若是愿意，以后的课业，江某亦可代劳。”
“当真？！！”
“自然当真，只是我今日要出去一趟，你呢，帮我做个掩护。”
聂怀桑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，一张小脸也随之垮了下来，他趴在桌上，期期艾艾地看着江澄：
“可是晚吟兄，蓝老头让你在这里闭门思过十日，我……我哪里敢再放你出去啊……”
江澄将一大摞抄好的雅正集推了过去，一只手分外慈爱地拍了拍聂怀桑的头，语气中满是诱惑：
“你放心，此次我也只是出去一小会儿，定会神不知鬼不觉，再有，若当真被蓝老先生发现，抄书也好禁闭也好，就算是你大哥来打断你的腿，江某也会一力担下所有罪责，若没有被发现，之后数月的课业，怀桑兄可是一劳永逸了，这个买卖，你当真不做？”
聂怀桑鼓着脸颊思考了许久，江澄则坐在一旁自信满满，以他对聂怀桑的了解，无论是前世那个还是眼前这个，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，最懂得取舍之道。
果然，不一会儿，聪明人聂怀桑艰难地开口：
“那好吧，晚吟兄你千万早些回来——只是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，到底有什么非做不可的要紧事啊？”
江澄却莫名红了脸颊，他站起身，顺便又赏了聂怀桑一记爆栗。
“闭嘴！”
禁闭室里，蓝涣坐在蒲团之上，眼前是一方小小的矮桌，满室昏暗，唯有窗外淡淡的月光，照亮了他手边一沓厚厚的纸张，上面的字迹神韵超逸，细细看来，竟是字字认真，无一潦草。
江澄趴在窗边，入眼就是这样一幅清雅绝伦的美人图，那人气质卓然，风韵天成，在这般简陋的环境中却更显清贵无双，更遑论他听到声音后，转过头来，露出那张独一无二的俊颜。
……好吧，或许也不是独一无二，江澄想了想蓝忘机的冰山脸，默默觉得还是蓝涣好看多了。
正当江大宗主暗自将蓝涣与他几十年间看过的美人一一比较时，蓝涣已经走到了窗边，晚风吹起他抹额的尾带，轻轻地拂过江澄的脸侧，他开口，依旧是温雅如玉的声音，却难掩其中的欣喜。
“晚吟？”
“咳……”
江澄回神，不自在地咳了一声，四周看了看，确定没人后，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窗子，姿态很是不雅，落地后脚腕子一崴，狼狈地扑进了蓝涣怀里。
“我……我来给你送些吃的，听说……听说你们蓝家关在禁闭室，是不许吃东西的……”
一说起这个，江澄便满心愧疚，说到底，蓝涣是因他受伤，因他受罚，以后被人谈起，这多少也是皎皎君子的泽芜君一个污点，江澄自诩一生光明磊落，从不受人恩惠，偏偏这蓝涣对他千好万好，而他无从报答。
想到这儿，他打开手中食盒的盖子，里面是他从几个好友那里搜刮来的点心，还有一些今日的晚膳，虽已凉透，味道也不甚好，终究聊胜于无。
蓝涣笑着收下了食盒，然后带着江澄走到了矮桌边，将那蒲团让了出来，自己则撩起衣摆坐在了地上。
“不必不必。”
江澄哪里好意思，只是蓝涣坚持如此，他拗不过，于是也学着蓝涣坐在了地上，蒲团孤零零地躺在两人中间，分外寂寥。
“晚吟身体可好些了？”
“嗯……已经没事了。”
听他这么问，江澄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，急急地打开了腰间的乾坤袋，从中拿出了一瓶一瓶的药膏，内服外用，林林总总摆了半桌子，然后抬起头，对蓝涣认真道：
“聂怀桑告诉我，蓝老先生很生你的气，还差点动用了戒鞭……曦臣兄，你这般真心实意地帮我，我心中实在感激，日后若你有需，只管开口，江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……”
蓝涣听他说得义正言辞，还颇带慷慨激昂，一副要为好兄弟两肋插刀的仗义模样，笑着摇摇头，含情目中洒了一片皎月清辉。
“晚吟你不必如此，涣心甘情愿，甘之如饴。”
江澄受不住他满眼的情意，讷讷地低了头，手指摆弄着他带来的药膏，一个一个絮絮叨叨地介绍着：
“这是怀桑兄的，说是他聂家的独门秘方；这个，是王兄的，他说敬仰泽芜君的人品，让我务必带到；还有这个魏无羡留给我的，他向来胡闹，受罚颇多，应该对这种伤药最是了解……”
蓝涣知他是故意扯开话题，回避自已，不由得心下黯然，面上却是不显，反而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，推到了江澄的面前。
“多谢晚吟，作为回礼，这瓶凝香草制成的药丸便赠与晚吟了。”
（十四）
江澄不可置信地拿了起来，捧在手里端详许久，再看向蓝涣时，惊讶喜悦溢于言表，少年纯粹的快乐样子，略略冲淡了蓝涣满心的苦涩。
“你……你找到了？！”
蓝涣点点头，笑道：
“我已吩咐蓝家的医师，按照晚吟那个方子制成了这药丸，只是当时情急，寻得的凝香草不多，因而只得了这一小瓶，晚吟若是需要，等涣禁闭之期结束，再去神农山……”
他表情从容，言辞诚恳，江澄顿时觉得手中瓷瓶有千斤之重，且如烈火烤炙，烫得他几乎拿不住。
人情越欠越多，他却无以为报，只因蓝涣真正想要的报答，他不知自己如何给得起。
“蓝涣，你不用这样……”
想了想，他又加了一句：
“对不起……”
“是涣一厢情愿，晚吟不必烦忧，只当涣是个普通朋友便好，晚吟与魏公子和怀桑，不也会互相帮忙的吗？”
江澄听他帮忙二字带着戏谑之意，想他是指作业和考试上那些“帮忙”，立刻羞红了脸，不知道如何应答。
他重生以来，心中所想，大多是如何靠着目前这个身体微薄的能力，拯救莲花坞以及父母亲人，还有找到凝香草，解决掉所谓的情汛，而蓝涣，则是令他恍然无措的节外生枝，他本已为自己可以快刀斩乱麻，不想刀下得还是慢了，等他反应过来，这枝丫上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，生出了绿意，隐隐有开花之势。
蓝涣对他太好，是不同于父母之爱，手足之情的好，这份情谊，他活了两世，却是第一次得到。
江澄把瓷瓶仔细地收入了乾坤囊中，思虑良久，忽然拉住了蓝涣的手，一字一句认真道：
“曦臣兄，江某之前所言，温家也好，修道也好，都绝非托词。我虽活了许久，可从未经历情爱，更别说和一个男子，一时之间总有些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似乎是不知怎么表述自己的心意，蓝涣看他一张稚嫩的少年脸，偏偏说出“活了许久”这样的话，哑然失笑，正想出言调侃，就听他继续说了下去：
“总之，如若曦臣兄愿意的话……请再给江某一段时日……你待我极好，我也不知……也不知……”
这句话讲得结结巴巴，词不达意，蓝涣却隐隐听明白了。
晚吟这是……接受了自己的爱意，甚至愿意尝试着回应。
他心下大喜，激动得碰倒了砚台，墨汁四溢，将一沓刚刚抄好的书染了个透，他无暇顾及，只一把反握住了江澄的手，细细地摩挲着少年冰凉的指尖。
“此话当真？！”
江澄脸皮薄，磨了许多年也没有厚了多少，刚刚那番话已是尽了他最大的气力，再说不出更多了。
他一把推开了蓝涣，把被冷落了许久的食盒放在两人中间。
“你……你先用晚膳吧。”
蓝涣此刻得了心上人的承诺，本已是一片死灰的心重新燃起了烈火，哪里还有心思吃喝，他将食盒盖子盖好，递回给江澄。
“涣已犯家规，不可错上加错。”
江澄瞪圆了眼睛，又把食盒推回给他。
“你确定？你是因我受罚的，再饿着肚子，我心中不安……”
“晚吟。”
蓝涣低声轻语，江澄不明白，为什么这两字从蓝涣口中念出，总是宛如诗歌，让他心神摇曳。
“你同我讲的这番话，胜过世间任何珍馐佳肴，涣本以为，这禁闭是一月苦修，现下，只余满心欢喜。”
或许是上天也乐见他二人的感情之路峰回路转，柳暗花明，之后的几次探望中，江澄都是顺风顺水，竟没有一次被蓝忘机或是其他巡夜的弟子发现，当然，他言而有信，大方地承包了聂怀桑的课业，聂二公子感激涕零，只是有一次不小心说出了“多谢二嫂”这句话，被江澄追着打了个半死。
一月禁闭期过去，江澄高高兴兴地提着食盒去了寒室，拿出又不知从谁哪里搜刮出的点心，笑嘻嘻对蓝涣道：
“这次，泽芜君可以接受江某的好意了吗？”
山中不知岁月长，江澄白日里刻苦修炼，抑或与聂怀桑等人玩笑打闹，有时竟觉得那五六十年的孤苦时光已离他远去，他沉稳依旧，少年心性也渐渐显现，终于有一次心软答应了为这群损友下山去买天子笑的祈求。
……当然，也因此被蓝二公子发现而抄了好几遍雅正集。
蓝涣便如他当日那般，深夜探望，到底是谦谦君子，做不出爬窗这等不雅之事，两人便隔着窗户，望月谈心，内容大多是修道或者伐温，明明是百般无趣，两人却谈得兴致盎然。
情愫在两颗心中生根发芽，又因主人不加约束，肆意生长，待他们回过神来，早已枝繁叶茂。
一年的求学之期已满。
那日，蓝涣把江澄送到了山脚下，目光细细地描绘着少年的容貌，似是要将其刻在心底。
“不知如今，晚吟可还想和我退婚？”
江澄灿然一笑。
“江某觉得，蓝大公子虽修为颇高，心境却不如蓝老先生般，旷达豁然，因而……”
“若你哪一日比得上你的叔父了，江某或许可以考虑，回答这个问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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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为什么我忽然沉迷于澄澄和怀桑大佬扯皮的情节，不过他们不是瞎扯皮的，里面有个小小的伏笔嘻嘻嘻
*澄澄退婚理由三：我喜欢修为更高的人，比如你叔父。
*蓝忘机：叔父，我又看到江公子去禁闭室探望兄长……
蓝启仁：不你没看到。
蓝忘机：……
*上一个段子搞笑的大家别当真，蓝老先生赏罚分明不会这样的，嗯。
*大家珍惜一下这一章，因为以后，可能就没有这么傻白甜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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